酒中李白：千秋万岁名，寂寞身后事

原标题：酒中李白：千秋万岁名，寂寞身后事

酒中李白：千秋万岁名，寂寞身后事

李白二进长安被放还离京之后，已声名大著。此后直到安史之乱爆发的十多年里，他又开始了南北漫游，所到之处，经常“骏马美妾，所适二千石郊迎”，“满堂不乐，白宰酒则乐”（见魏颢《李翰林集序》），可以想见他放浪豪宕的生活情景是多么得意。

但是，政治上的失意，生活理想的受挫，他内心却充满痛苦。出京后不久，他曾受道箓，企图在求仙学道的生涯中消磨壮志，寻求寄托。然而李白毕竟是李白。就是在这种情况下，他还是那样傲岸：“下笑世上士，沉魂北罗酆，昔日万乘坟，今成一科蓬。”（见《访道安陵遇盖还为余造真箓，临别留赠》）他以幻想的永恒，傲视炙手可热的权贵以至帝王。

说实在的，李白生活在那个盛唐时代，社会风气还比较开放，写诗是十分自由的，连皇帝也不会干涉。这对天人贯道、爱发牢骚的李白来说无疑是一种幸运，使他的把酒吟唱可达“登山则情满于山，观海则情溢于海”。越是生命力受到阻扼和压迫，就越能激发出他那强大而持久的生命征服精神。诸如“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，奔流到海不复回。”（见《将进酒》）“俱怀逸兴壮思飞，欲上青天揽明月。”、“人生在世不称意，明朝散发弄扁舟。”（见《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》）“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，使我不得开心颜。”（见《梦游天姥吟留别》）等，这等一往豪情，恢宏壮美，直抵心灵的酒歌，世间只有李白才能一气呵成。

诗和酒，在李白身上表现的是风流倜傥、自由奔放的情致。酒的精神成全了李白醉后的许多好诗，也创造了“醉态盛唐”的诗的高峰。《饮中八仙歌》既是诗圣杜甫为“醉态盛唐”拍摄的特写镜头，也是为李白拍摄的特写镜头。诗酒浑然为一种精神，李白或以醉态狂幻抒写之，或以巅峰体验挥洒之。你看李白在谢朓楼上的举杯把盏：“弃我去者，昨日之日不可留；乱我心者，今日之日多烦忧。昨日已去，时不我待；今日烦忧，无以名状，”但是，李白寻觅到了空间的“酣”：“长风万里送秋雁，对此可以酣高楼。”（见《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》）同时也在醉心腾跳中，看取了生命的内在秘密：“屈平辞赋悬日月，楚王台榭空山丘。兴酣落笔摇五岳，诗成笑傲凌沧洲。功名富贵若长在，汉水亦应西北流。”（见《江上吟》）

在李白看来，诗的生命是不朽的，可以与日月同辉，其巨大的力量可以摇动五岳，跨越江海；相比之下，楚王台榭那样的荣华富贵又算得了什么？联系到诗人在京任似官非官的翰林待诏时发生的御手调羹、贵妃捧砚、力士脱靴的故事如果属实的话，那么李白那“府县尽为门下客，王侯皆是平交人。”（见《少年行》）的自诩绝不是一句空话，这是由李白卓尔不群的人格个性所决定的。

李白在平交王侯的同时，还有一种贵民固本的人格精神取向。他也把平交百姓作为自己形而上的终极追求。读李白酒歌可以感知他对农民有一种特殊的感情。他喜欢在农民家喝酒，可以喝到太阳下山：“田家有美酒，落日与之倾”（《游谢氏山亭》）；有时喝醉了，就到田间去唱歌：“醉入田家去，行歌荒野中”（《见野草中有名白头翁者》）。有时顾了在农家喝酒，连跟友人相会竟然忘记：“且耽田家乐，遂旷林中期”（《赠闾丘处士》）。可见，他与农民的友谊简直达到如醉如痴的地步。难怪他在离开安徽泾县桃花潭的时候，送行的农民踏歌夹道而来：“李白行舟将欲行，忽闻岸上踏歌声。桃花潭水深千尺，不及汪伦送我情。”李白好酒，酒店老板也可以成为他的莫逆之交。

他的《哭宣城善酿纪叟》一诗这样写道：“纪叟黄泉里，还应酿老春。夜台无李白，沽酒与何人。”李白不重身份，热爱平民的真实感情确实令人感佩！李白这样喝酒，这样写诗，这样做人，可称得上古来第一个无人可以模仿的诗界“真”人。

李白晚年常漫游于江南一带，多次来往于金陵、当涂、宣城等地，六十二岁时，客死当涂。因为诗和酒是李白身上不可或缺的两样精神道具，他最后一次来当涂登龙山是宝应元年（公元762年）秋，写下《九日龙山饮》：“九日龙山饮，黄花笑逐臣。醉看风落帽，舞爱月留人。”

第二天，李白再登龙山，又作了《九月十日即事》：“昨日登高罢，今朝更举觞。菊花何太苦，遭此两重阳。”

九日、十日李白两次登上龙山饮酒赋诗，以“逐臣”自喻，并言菊花两次遭到采摘，所以说菊花“太苦”。李白由菊花的两遭采摘，不禁想到自己遭谗离京、流放夜郎的两次不幸。语虽平淡，含意却颇为深远，好像是给自己唱的一首安魂曲。就在这年冬天，诗人因患腐胁疾不治，十月赋《临终歌》后，而卒：“大鹏飞兮振八裔，中天摧兮力不济。馀风激兮万世，游扶桑兮挂石袂。后人得之传此，仲尼亡兮谁为出涕。”

《临终歌》实际上是李白一生的总结，无异于一篇自撰的墓志铭。这位诗国的大鹏，毕生未能施展自己非凡的宏愿，绝笔诗蕴含着深沉的悲愤，无限的孤寂凄凉。然而他相信后世是会有知音的，他对酒当歌的诗仙形象是不朽的。正如杜甫在《梦李白》中所云：“千秋万岁名，寂寞身后事。”一代诗人的生命虽已终结，但他那心志高远的浪漫主义豪气的诗名是悬诸日月的。

（本篇完）